第二十章–二十一章
北外日语系 09级3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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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几日过去,忽一日黄昏静好,见天色渐渐暗下来,悄悄唤了流朱与浣碧,手脚利索地帮我换上浣碧的宫女装束,又把发簪半绾,点缀绢花遮去大半容颜。见她们一脸迷惑的样子,环顾四周无人,方悄声耳语道:“我要去存菊堂见眉庄小主。”
流朱惊讶道:“怎么突然要去?皇上不是说无诏不许任何人去见眉庄小主么?”
浣碧亦劝:“小姐不要去罢。这样匆忙间什么准备也没有。”
我自顾自扣着衣襟上的纽子,道:“此刻不是正在准备么?浣碧你是我的家生丫鬟,宫里见过你的人不是很多,印象自然不深刻,我便自称是你由槿汐带着去存菊堂送吃食。那边我已经打点好,只等入夜看守的侍卫交班时蒙混进去。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流朱还是不放心,“小姐,万一被发现可是欺君的大罪,不是削减俸禄就可以打发得了的。何况您眼下圣眷正隆,实在不必去冒这个险啊。”
我对镜检视妆容,见形貌不同于往日,只消低头走路,应当不会让人发觉。遂道:“圣眷隆与不隆我都是要去一趟的。今晚皇上已经选了安美人侍寝,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我回头对浣碧道:“你一个人在内堂待着,别叫人见了你。流朱去堂上把着风,不许任何人进内堂。我叫槿汐同我出去。”
说话间已走至门外,不顾流朱、浣碧二人的惊愕神色,悄然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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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冯淑仪静静坐着闲话一阵,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估摸着莹心堂里的动静,虽然万事俱备,却不知道华妃与曹婕妤是否会钻这个空子,不免暗暗有些担心。
对变的冯淑仪安静端坐,絮絮地说着帝姬与皇长子的一些琐事。这些孩子间的趣事,慢慢抚平我略微不安的心境。我注目于她,她的确是个端庄和气的女子。说不上有多么美丽,亦看不出有怎样的聪慧。只是寻常大家闺秀的宁和气度,后妃之中,她从不夺目。只是五官清秀,一颦一笑皆是贞静之态,是家常的随和与贤淑。我忽然想,她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无是无非的人,湮没于争奇斗艳的妃嫔之间,尽管她入宫有年,位分仅次于妃,但她那一列,亦有陆昭仪、李修容与她并列,又有紧随其后的欣贵嫔。然而,她双目不经意的一瞬,却有几分说不出的雅致和端庄。玄凌待她,说不上宠,但颇为礼遇,远出于早已失宠的陆昭仪、李修容等人。大抵这样宁和的女子,总是能够一点一滴释放出属于自己的气质,有锋芒而不锐利,缓缓地打动人。
我兀自微笑,然而在这后宫之中,许多人是隐藏了锋芒的,就如我眼前这个人一样。若她真正一无是处,没有半分防身之技,又如何能在华妃之下稳居这淑仪之位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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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突然有嘈杂的声音,似乎有许多人一同闯了进来,呼喝声不断。却不是朝冯淑仪的昀昭殿这里来,似乎是往旁边的存菊堂去了。
嘴角勾出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果然来了。口中只道:“似乎有什么大事呢?”
冯淑仪倒是镇静,有管事的姑姑含珠进来回禀道:“华妃娘娘来了。似乎说是婕妤小主身边的槿汐姑姑刚才想带人传递东西进去给眉庄小主,起了什么误会呢。“
冯淑仪惊疑望着我,道:“是你身边的人?”
我只淡然道:“是我遣了槿汐去送些东西,想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先不出去,若见了我,只怕事情更说不清楚。”
冯淑仪知道我与华妃之间的关节,道:“且不忙出去拜见。想必这会华妃娘娘也无心理会我们。等看看事情的变化再出去才好。”
与冯淑仪并立于窗前静听窗外的动静。是芳若的声音,恭恭敬敬道:“槿汐此来只是想托奴婢把一些日用与吃食转交给沈常在,因东西不少,所以带了两个棠梨宫的奴婢一同拿到外室,并未见到小主向小主请安。”
槿汐亦谦卑,“如芳若姑姑所言,奴婢只是奉我家小主之命送些东西过来,并未违背皇上旨意与眉庄小主相见。”
华妃软绵绵的笑语中机锋不掩,“不是说槿汐你带了两个人过来么?怎么现下只有你和身边这一个?还有一个呢?莫不是忙于正事没空来见本宫。”
槿汐的声音略微慌张。“这……那是棠梨宫中的宫女品儿,奴婢先让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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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利用温宜帝姬陷害我的事不是由曹琴默亲自所为,那么就是华妃主谋。以往日来看,曹琴默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很是疼爱,谁肯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夺宠?但是温宜帝姬并非华妃亲生,她自然不会真心疼惜。回忆起当日在慎德堂种种,竟是有蛛丝马迹可寻,只是我当日浑然不觉。只怕她们之间就此生了嫌隙也未可知。
我冷然一笑,如此看来,这一局倒是更加错综复杂了呢。
然而这一切也不过是我的揣度,眼下只关注眉庄的事,曹琴默与华妃的瓜葛等日后再好好计较。
殿外的纷争渐渐激烈,槿汐和芳若只是跪着不敢放华妃进去。我向含珠努一努嘴,她是宫里经久的姑姑了,什么阵势没有见过,立刻屈一屈膝告退,匆匆从后门向皇上的仪元殿跑去。
冯淑仪只是点头含笑:“婕妤妹妹似乎喜欢看戏。”
我微笑向她:“人在看戏,戏也在看人。此时坐于台下观望,或许不用多久就已身在戏中了。”
冯淑仪声音放得低,语不传六耳:“妹妹的戏总是能大快人心,你我同唱一出,我虽上不了台面,必然也为妹妹敲一敲边鼓拉一拉丝弦,妹妹以为如何?”
我笑:“如此多谢姐姐了。”
她低低叹一声,似乎听不出语气的抑扬顿挫,只出神望着窗外,“我曾经有过一次封妃的机会,妹妹知道吗?”她的声音渐渐低迷:“恐怕这辈子,有她一日,我就只能是以偏妃终老了。”
我的话语虽低,却是清晰得字字入耳:“姐姐放心。四妃之位犹是虚悬,从一品夫人也是虚位以待。姐姐仁厚,必有封妃之日。”
她的笑容似乎有安定之意,只是如常的平和安宁,“有妹妹这句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妹妹将来的荣宠贵重,恐怕是我望尘莫及的。”
我的笑意凝滞在靥上,淡淡地道:“但愿如姐姐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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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意一笑,方施施然跟于冯淑仪身后出。
我满面笑容屈膝请安,玄凌伸手扶了我一把,“你也在这里?”
我道:“正在和淑仪娘娘说话解闷儿呢。”说着向华妃欠身施礼,盈盈堆满笑意:“娘娘金安。”
华妃骤然见我,脸孔霎时雪白,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恭敬道:“娘娘没听清嫔妾回皇上的话么,嫔妾在与淑仪娘娘做伴呢。”
她几乎不能相信,目光瞬时扫过槿汐,望向存菊堂,适才的骄色荡然无存。
槿汐向我道:“小主叫奴婢好找,原来悄没声息来了淑仪娘娘这里。奴婢只好先把小主吩咐的东西送来给梅庄小主。”
我笑吟吟向华妃道:“方才在冯淑仪殿里听得好的阵仗,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竟吓得我不敢出来,当真是失礼了。”说着以手抚胸,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玄凌的目光温和如常,只是口气里隐藏着漫不经心是的冷淡:“华妃不在宓秀宫,在这里做什么?”
华妃强自镇定,道:“臣妾听闻有人擅闯存菊堂探视禁足妃嫔,所以特来一看。”
玄凌淡淡瞧着她,“有皇后的手令么?”
华妃更是窘迫,微微摇摇头,口气已带了几分僵硬,“臣妾急着赶来,并没有来得及求皇后手令。”
玄凌的目光已经有了森然的意味,冷冷道:“朕禁足沈常在时曾经下令非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许探视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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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不耐烦道:“你好好回自己宫里去罢,别再生出那么多事来。”华妃重重叩首,声音呖呖发颤:“多谢皇上恩典。”
玄凌正要拂袖而去,回头又补充一句:“不许再去见温宜帝姬,没的教坏了朕的女儿。”华妃委屈与震怒交加,几乎要哭出来,好容易才忍住。我别过头不去看她,心里稍稍有了痛快的感觉。
眉庄啊眉庄,你在存菊堂里听着,自然也能欣慰一些吧。
正要送玄凌出去,冯淑仪忽然道:“臣妾有一言进于皇上。”
玄凌点头道:“淑仪你说。”
冯淑仪道:“臣妾想如今沈常在禁足存菊堂,臣妾掌畅安宫主位,自然要为皇上分忧。臣妾想既然已在宫中,沈常在又只是禁足,不知能否请皇上撤去一半守卫,一则实在无须耗用宫禁戍卫,二则畅安宫中住有数位嫔妃,这么多守卫在此,不仅不便,也教人看着内心不安。”我感激地望着她,她却只是安宁的神态,如关心一个普通的妃嫔。
玄凌略想一想,道:“好罢。只是人在你宫里,你也要费心照应。”
冯淑仪欣然道:“臣妾允命。”
我送玄凌走出仪门,他轻轻握一握我的手道:“还好没有牵连到你。” 我摇头,“臣妾不会自涉陷阱,也不愿违背皇上的旨意。”他的眼神微微温和,我靠近他身边道:“皇上忙于国事,臣妾已让人准备了参汤,送去了仪元殿,皇上回去正好可以喝了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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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总是你最体贴。”
我脸上一红,屈膝恭送他上了明黄车辇去了。
身后华妃眼圈微红,目光凌厉如箭,恨然道:“本宫一时疏忽,竟中了你的计!”
我只是行礼如仪,“娘娘的话嫔妾不懂。嫔妾只晓得娘娘或许不是疏忽,娘娘是聪明人,应该听过三国里杨修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故事。娘娘您说是么?”
华妃紧握手指,冷冷道:“很好,你倒是很会摆本宫一局。本宫没有早早扳倒你,实在是本宫的错,怨不得别人。”
我微笑如和美的春风拂面,说话时耳坠上的金珠子点点碰着脖颈,“娘娘说笑了。后宫中大家同为姐妹服侍皇上,怎么娘娘说起扳倒不扳倒这样冷人心肠的话来。要是被皇上听到,又要生气了呢,也失了娘娘该有的风度啊。”
华妃一时语塞,她的贴身宫女眼见不好,忙劝道:“时辰不早,请娘娘先回宫安歇吧。”
我不容她分说,不再想和她多说半句,道:“恭送娘娘。”
御前的人办事最是利索。等我从冯淑仪处离开时,戍守存菊堂的侍卫只剩了刚才的一半。
槿汐扶着我的手慢慢出去,见夜色已深,又故意绕远路走了一圈,方又回到上林苑假山后的屋子,换了宫女衣裳,悄悄跟在槿汐旁边返回存菊堂。
其时正是两班侍卫交班的时候,适才被华妃那么一闹腾,多数人都是筋疲力尽了,加上玄凌撤走了一半侍卫,剩下的人也懈怠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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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光阴寸短,不过一年时间。菊花凋零了又开,而昔日的盛景已不复于存菊堂中。
宫女的鞋鞋底很薄,踏在落叶荒草上有奇异的破碎触感,入秋时分,草木萧疏之气隐隐冲鼻。月色下草木上的露水沾湿了宫鞋。因为眉庄失宠,合宫的奴婢也都巴不得偷懒,服侍得越发懈怠,以致杂草丛生、花木凋零,秋风一起,这庭院便倍显冷落凄凉。只剩了一轮秋月,如新眉般向繁茂的杂草遍洒清辉。
再转已入了内室,见眉庄站立门口,远远便向我伸出手来,眼中一热,一滴泪几乎就要坠下,忙快跑几步上前,牢牢与她握住了双手。
眉庄的手异常的冰冷。我还未说话,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滚滚落下来啜泣不已。眉庄亦是呜咽,仔仔细细瞧了我一回,方才勉强笑道:“还好。还好。芳若传话进来总说你很好,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我也放心了。”
我强撑起笑容道:“我没有事。就怕你不好。”
言语间芳若已退出去把风,眉庄的身量失去了往日的丰盈,一双手瘦嶙嶙紧握我的手和我一同走进内室。
进去一看,不由一怔,已觉空气中浸满了一种腐朽的味道。眉庄见我的神气,幽悲一笑道:“这里早已不是昔日的存菊堂了。”
我仍是不免吃惊:“话虽如此但你尚有位分,宫中竟然凋敝如此,那些奴才未免太过分!”
眉庄伸手一支支点燃室内红烛,道:“华妃势盛,那些奴才哪一个不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一味的拜高踩低作践我。若不是有芳若暗中周全,恐怕我连今日也捱不到了。”说着一滴泪坠下,正巧落如燃烧的烛火间,“嗤”一声轻响,滚起一缕呛人的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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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眉庄似乎心绪平复了些,才静静道:“我听芳若说你没有因为我的事受牵连,我才稍稍放心。幸而现在有陵容,你也不算孤掌难鸣了。”她略顿一顿,怔怔望着窗外因无人打理而枯萎的满地菊花,片刻才回转神来,淡淡问道:“皇上很喜欢陵容么?”
我一时微愣,随即道“算不得特别好。但也远在曹婕妤之流之上。”
眉庄淡淡“嗯”一声,“那也算很不错了。只是陵容胆小怕事,虽然得宠,但是有什么事还得你来拿主意。”
我答应了,见她身形消瘦,不由道:“不要生那起子奴才的气,到底保重自己要紧。今日你可听见外面的动静了?也算为你出了一口气。”
眉庄点头道:“听见了。只是她未必这么好对付。”
我不由叹气,“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我的暮光渐渐往下,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终于忍不住问道:“当日你怀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眉庄凄然一笑:“人人都说我佯孕争宠,难道你也这么以为?”眉庄下意识地抚摸着平坦的腹部道:“以我当日的恩宠,何必再要假装怀孕费尽心机来争宠?”
我淡定道:“你自然不必出此下策,以你当日之宠,有孕也是迟早的事。又何苦多此一举。”
眉庄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明白就好。”
“姐姐,她们故意让你以为自己怀孕,得到一切风光与宠爱,然后再指证你佯孕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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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眉庄听闻怀孕的喜不自胜,我不由黯然。她是多么希望有一个孩子,安慰冷清夜里的寂寞,巩固君王的恩宠和家族的荣耀。
我安慰道:“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意。你可晓得,连我也差点着了她们的道儿。皇上本来还想再扶持华妃协理六宫,若非我今日引她入局,恐怕日后我与陵容都是岌岌可危了。”
“我在里头听的清楚。”眉庄凄惶道,“我已经不中用了,但愿不要连累你们才好。”说罢侧身拭泪到“能救我脱离眼下的困境是最好,如果不能也千万不要勉强。你一人独撑大局也要小心为是,万万不能落到我这般地步……”
我心口一热越发想哭,怕惹眉庄更伤心,终于仰面强忍住。
昏昧的殿内,古树的树叶隐隐的在窗纱上悠然摇摆,好似鬼魂伸出的枯瘦手爪。秋虫的鸣叫在深夜里越发孤凄清冷,直触得心头一阵阵凄惶。
我极力到:“皇上……他……”然而我再也说不下去。玄凌对眉庄的举止,未免太叫我寒心。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啊!我终于抑制不住心底对前尘往事的失望与悲哀,缓缓地一字一字道“皇上……或许他的确不是你的良人……咱们昔年诚心祈求的,恐怕是成不了真了。”
“良人?”眉庄冷笑出来,几近刺耳,“连齐人的妻妾都晓得所谓‘良人’是女子所要仰望终身的……”眉庄要紧嘴唇,含怒道:“他……他何曾能让你我仰望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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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夜色总是蔓延着轻薄的雾气弥漫于紫奥城的层层殿宇与宫室之中,仿佛最上等的轻棉蚕丝织成的云纱帐似的,一片一幅地轻轻地覆撒了下来。
我轻俏地避开宫中巡夜的侍卫,来到小连子预先帮我安排好小舟的地方,沿着曲折石径潜入藕花深处。
小小的一只不系舟,在我上船时轻微摇晃,漾开水波。只觉舟身偏重,一时也不以为意,只解开了系舟的绳子。正要划动船桨,忽然听见有成列的侍卫经过时靴底磔磔的声响。一时慌乱,便往狭小的船舱里躲去。
忽地脚下软绵绵一滑,似乎踏在了一个温热的事物上,我大惊之下几乎叫出声来,拿事物却“哎哟”大唤了一声。
是个男人的声音!并且似乎熟悉,我还来不及出声,已听得岸上有人喝道:“谁在舟里?”
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怦怦狂蹿于胸腔之内。我闭目低呼,暗暗叫苦——万一被人发现,今日所布下的功夫就全然白费了,连眉庄也脱不了干系!
然而黑暗逼仄的船舱里有清亮的眸光闪过,似是惊讶意外,一只手紧紧捂住了我的嘴,探出半身与舱外,懒懒道:“睡在打扰本王的好梦?”
声音不大,却把岸上适才气势汹汹的声音压得无影无踪,有人赔笑道:“卑职不晓得六王爷在此,实在打扰,请王爷恕罪。”
玄清似乎不耐烦,打了一个哈欠挥手道:“去去。没的搅了本王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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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说话,忙忙点头,似乎要借此来消散自己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他用力一撑,船已徐徐离岸丈许,渐渐向太液池中央划去。慢慢行得远了,一颗狂跳的心方缓缓安稳下来。
紫奥城所在的京都比太平行宫地势偏南,所以夏日的暑气并未因为初秋的到来而全部消退。连太液池的荷花也比翻月湖的盛开的久些。然而终究已经是近九月的天气,太液池十里荷花弥漫着一种开到极盛近乎颓败的靡靡甜香,倒是荷叶与菱叶、芦苇的草叶清香别致清郁。十里风荷轻曳于烟水间,殿阁楼台掩映于风雾中,远处绢红宫灯倒影水中,湖水绮艳如同流光,四处轻漾起华美软缓的波榖,我如同坐于满船星辉中徜徉,恍然间如幻海浮嵯,不由陶醉其间。
见舟尾堆满荷花,我微觉疑惑,出言问道:“已是八月末的时节,连莲蓬也不多了,为何还有这许多新开荷花可供王爷采摘?”
他徐徐划动船桨,颀长身影映在湖水中粼粼而动,萧萧肃肃如松下风,散漫道:“许是今夏最后一拢荷花了。小王夜访藕花深处,惊动鸥鹭,才得这些许回去插瓶清养。”
我仰视清明月光,“王爷喜欢荷花?”
“予独爱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潋而不妖。”他温文笑言。
流水潺湲流过我与他偶尔零星的话语,舟过,分开于舟侧的浮萍复又归拢,似从未分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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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摇头,曼声道:“西施若解亡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他不解,“婕妤若如此通情达理,又何故说刚才的话。”
轻拢荷花,芳香盈盈于怀,“范蠡是西施爱侣。西施一介女儿身,却被心爱之人亲手送去吴国为妃,何等薄命伤情。纵然后来摒弃前嫌与之泛舟太湖,想来心境也已不是当日苎罗村浣纱的少女情怀了吧。绮年玉貌被心上人范蠡送与敌国君王为妃,老来重回他身边,可叹西施情何以堪。”
他略一怔忡,清澈眼眸中似有流星样的惊叹划过,唇角含笑,眼中满是锁不住的惊喜,“史书或叹西施或骂吴王,从无人责范蠡。清亦从未听过如此高论。”他忽然撒开船桨一鞠到底:“婕妤妙思,清自叹弗如。”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小舟轻晃,我一惊之下忙抓住船舷,只觉不好意思:“嫔妾只是以己度人,闺阁妄言,王爷见笑。”
许是船身摇晃的缘故,忽然有东西自他衣襟纽子上滑落,落在我裙裾之上,他浑然未觉,只是侃侃道:“果如婕妤所言,范蠡不及夫差。至少夫差对西施是倾心以待。”
我点头喟叹,“是。夫差是倾一国之力去爱一个女人。是爱,而非宠。若只是宠,他不会付出如斯代价,只是于帝王而言,这太奢侈。”
他似襟怀掩抑,感叹道:“宠而不爱,这是对女子最大的轻侮。”
心中突地一动,他说从未听过我这般言论。而他的话,我又何曾听别人说过,豁然间似乎胸腔之中大开大合,眉庄的话与他的话交杂在一起澎湃如潮,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宫中女子只求皇帝的恩宠可保朝夕,又有谁敢奢求过爱。纵使我曾抱有过一丝奢望,亦明白弱水三千我并不是玄凌那一瓢。
他蓦地转头,目光似流光清浅掠过我脸庞,“婕妤似乎心有所触,是肺腑之慨。”
兰舟凌波,划入藕花深处,清风徐来,月光下白鹭在粼粼的波光中起起落落,偶尔有红鲤出水溅起水花朵朵。我沉默以对,片刻复又如常微笑:“王爷多心了,嫔妾只是就事论事,也是感叹西施红颜命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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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收起衿缨还他,见有柔软一片红色收于袋底,随手摸索出来对着月光一看,几乎要惊得呆在当地。素白掌心上轻飘一抹正是我除夕当夜挂于倚梅园梅树上的那枚小像!小允子手巧,小像容态笑貌纤毫毕现。任何人只消仔细一看都晓得是我。太意外!茫茫然几乎不知所措。只觉得脑中缕缕响起《山鬼》之调,迷迷茫茫 似从彼岸而来,隔着虚幻的迷津洪渡,只反复咏叹一句他刚才所说的“山中人兮芳杜若”。
他只管撑舟前行,偶尔赞叹月光如银,良辰美景。我竟然感到心虚,一瞬间辨不清方才与我高谈阔论的那人是不是细心收藏了我的小像与杜若一并珍藏的那人。直到发髻上那支錾金玫瑰簪子滑落砸在手臂上,才疼得恍然醒神过来。錾金玫瑰簪子是日前玄凌所赐珠宝中的一件,我瞧着手工好,款式也别致,便别在了发髻上,连换作宫女服色也不舍得摘下。谁想它打磨的这样光滑,头发一松几乎受不住。乍然一见这簪子,立时想起自己是玄凌宠妃的事实,仓促间迅速决定还是装作不知最好。极力镇定收拾好心绪,把杜若与小像放于衿缨中收 好,才平静唤他,“王爷似乎掉了随身的衿缨。”
他接过道一声“多谢”,随即小心翼翼放入怀中,全然不在意我是否打开看过。仿佛我看与不看都是不要紧的事,他只管珍爱这衿缨之中的物事。
徐骁蓓 第18页
小连子与槿汐早已守候在渡口转弯处,见玄清立于渡口与我一同回来,一时也惊住了,终究是槿汐机警,默默施了一礼,方扶了我往棠梨宫走。
我悄声道:“刚才你们俩除了我谁也没有见到。”
槿汐轻声道:“是。奴婢只是从冯淑仪处接小主回宫。”
小连子紧随身后,一同进了棠梨宫。
众人都被小允子打发在饮绿轩里,我悄无声息地回到内堂,换过安寝的衣服,方觉得口渴难耐。才要说话,小允子已经斟了一盅茶来,我喝了一口便推开,想了想道:“去换些别的来。”
小允子赔笑道:“小厨房有燕窝预备着呢,小主要不要用些?”
我点点头,“叫浣碧拿进来。”
小允子一愣,迟疑片刻,终究不敢多问,便让浣碧拿了燕窝来。
浣碧端了燕窝进来,见我好端端地坐着,不由得面色微微一变,作关切状道:“小姐此行可顺利?这么晚回来倒叫奴婢好生担心。”
我心头烦恶,逼视她片刻,浣碧微微低下头,好似心虚不敢看我,我“咯”一声笑道:“何止顺利,简直是痛快。”
浣碧抬头略微惊愕,道:“皇上放了眉庄小主出来了么?”
“并没有。”我的视线横扫过她的面容,一字一字道,“皇上斥责了华妃,连温宜帝姬也不许她见。”我悠悠叹息了一句:“原本皇上还要复她协理六宫之权呢,现在啊——只怕自身难保了呢。”
韩诺 第19页
浣碧盯着地面,小声道:“小姐怎的这样说,倒叫奴婢承受不起。”
我站起身,徐徐在她身边绕了两圈,忽地站在她面前,伸手慢慢抚上她的面颊,叹道:“其实仔细看你和我还是有些像的。”顿一顿道:“只是有些人有些事面合心不合,纵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竟也会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叫我心寒啊。”
浣碧面色一凛,强笑道:“小姐这么说奴婢不懂。”
声音陡地透出冷凝,“很好啊!吃里扒外的事我身边已经有过了,不想这次竟是你!”
我一向待她亲密和睦,从不曾这样疾言厉色过,浣碧唬得慌忙跪下,叫道:“小姐!”
我理也不理,继续道:“当日在水绿南薰殿曹婕妤曾以皇上借六王之名与我相见挑拨,当时我就怀疑是身边亲近的人透露的消息。只是还未想到是你。那日与我同去的是流朱,前后始末她知道的最多,她的性子又不及你沉稳,有事心直口快一些,我想许是她与宫女玩笑时说漏了嘴也未可知。谁想今日我前脚才出棠梨宫,后脚就有人去通风报信。我倒不信,好端端的,华妃怎会知道我要去存菊堂,可见是我身边的人故意泄露了消息。”
浣碧神色渐渐平伏下来,仰头看我道:“晓得小主要去探梅庄小主的并不只是奴婢一人,小姐何以见得是浣碧,还是小姐对浣碧早存了偏见?”
我微微一笑,“你的确是小心掩饰痕迹。可惜你疏忽了一件事——”
李余鑫 第20页前半
我微笑:“自然是多亏了你。只怕华妃现在恨你入骨,以为是咱们主仆联手呢。”我看她几眼:“你倒还真是个能干的。”
浣碧呆呆地,盯着我半晌方道:“你心计之深,我自愧不如。”
我直直看着她良久,声音放的柔缓,叹道,“我素来是赞你沉稳的,如今的情形看来你终究还是差了些儿。一意求成、行事又不大方,这个样子怎么叫我放心把你嫁入官宦人家?将来为人正室,怎么去弹压那些不安分的妾室?”
浣碧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道:“你……你要把我嫁入官宦人家为人正室?”随即摇头:“你不过是想让我在你身边帮你一辈子罢了,何曾为我好好打算呢?又何必再拿话来讽刺我。”
我道:“为你的打算我一早就有,不用说我,便是爹爹也好好为你打算了的。只是咱们不说,你便以为我不为你打算过么?纵使你再能助我也是要嫁为人妇生儿育女的,即便是流朱,将来她若要嫁人我也必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何况是你。你也未必太小觑我了。”
她近乎痴怔,疑惑道:“真的么?”
我作讶异状,反问她,“不然你待怎样?难道去做妾,去嫁给平民草户?入宫前爹爹慎重交代我一定要为你找个好人家,我是郑重其事答应了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带你入宫的原因,要是留在甄府,顶多将来配个小厮嫁了,岂不委屈你一世。”我不禁伤感,“你所作所为所求的不就是一个名分么?”
徐仕佳第20页后半
我弯腰扶她起身,低声叹道:“这里没有人,还要叫我‘小姐’么,你该叫我一声‘长姐’才是。”
浣碧眼中泛起莹莹泪光,我道:“你不肯叫么?其实长久以来我对你如何你很清楚,你我之间的心病也算不得我和你的心病,不过是上一辈人的事了。”我拉着她坐下,“我知道你委屈多年,虽是爹爹亲生,可是族谱上没有你的名字,取名也不能行‘玉’字一辈,甚至你娘的牌位也不能进祠堂供奉香火。可是浣碧啊,爹爹不疼你么?你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婢女,可我对你从来如姐妹一般的啊。”
浣碧略一沉吟,咬一咬嘴唇道:“可是我……只要一想到我娘,想到我自己……不!只要我与你一样成为嫔妃,爹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认我,我娘的灵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甄氏祠堂了。”她昂然抬头,道:“你可以任着性子嫌弃名字中的‘玉’字俗气弃而不用,却不知道这一个‘玉’字是我一辈子都求之不得的。”
“你以为一切就这样简单吗?一旦你成为妃嫔,后宫争宠被人揭发出你娘是罪臣之女,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不仅甄氏一族会被你连累,爹爹私纳罪臣之女的罪名就足以让他流放三千里之外,爹爹一把年纪了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腾?你又于心何忍?” 我停一停道:“且不说别人,你以为投靠了曹婕妤就有人帮你,高枕无忧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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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碧仰头看着我,眼中有酸楚、感愧的雾气氤氲,渐渐浮起雪白泪花,一滴泪倏然落在我手臂上,温热的触觉。浣碧垂泪唤我:“长姐。”
我亦落泪,道:“你这一句长姐,可晓得我是盼了多少年才听到的呢。”
浣碧扑在我怀中,“我诚然不知长姐是这样的心待我,才犯下大错。”又呜咽流泪:“这些日子来确是妹妹糊涂,以致长姐困扰。妹妹知错,以后必定与长姐同心同德。”
我吁一口气,道:“玉姚懦弱,玉娆年幼,哥哥又征战沙场。家中能依靠的只有我们姐妹。你我之间若受奸人挑拨,自伤心肺,那么甄门无望矣。”
浣碧失声哭泣道:“浣碧辜负长姐多年教诲,还请长姐恕我无知浅见。“
我亲手馋了他起来,道:“你娘亲的事未曾与华妃他们提起吧,若是已被他们知晓,只怕日后多生事端,甄门会烦扰无尽。”
浣碧摇头道:“我不曾和她们提起。数月前娘亲生日,曾婕妤见我独自于上林苑角落哭泣以为是你责打委屈了我,才借故与我亲近。我只是想借她和华妃引得皇上注意,并不是存心要陷害长姐的。再说娘亲的事事关重大,我不敢和她们提起。”
我点头:“你不说是万幸。“又道:“你想求的她们未必能给你,而我是你长姐,我一定会。”
循循又问了些华妃与曾婕妤与她来往的事,才换了槿汐进来房中上夜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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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看她:“槿汐,若论妥帖,你是我身边的第一人。只是我一直在想,你我相处不过年余,为何你对我这样死心塌地?”
槿汐亦微笑,眸光坦然:“小主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么,奴婢相信。”
我失笑,“这不失为一个好理由。”我回眸向她:“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为人的理由,只是不管什么理由,你的心是忠诚的就好。”
我微微打了个呵欠,自从华妃被玄凌申饬,冯淑仪日渐与我交好,身后又有皇后扶持,我与陵容的地位渐渐坐稳。然而华妃在宫中年久,势力亦是盘根错节,家族势力不容小觑。一时间宫中渐成犄角相对之势。势均力敌之下,后宫,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安稳。
只是眉庄的事苦无证据,刘畚久寻不得,眉庄也不能重获自由,好在有我和冯淑仪极力维护,芳若也暗中周全,总算境况不是太苦。
秋风初凉的时节,虽然一袭轻薄的单衣不能阻止清瑟的凉意轻拂,亦是美好的。只是那凉的触觉并不是瑟缩的冷,而是一种暑热消退后久违的轻快和舒畅,连呼吸亦是贪恋的,深深的吸气后暖在胸腔里,温暖着带些清凉。满院桂子开得浓,那清甜香馥如雨渐落,绵绵娆娆似情人的手温柔抚摸在鬓角脸颊,叫人不愿苏醒。怡怡然卧在西窗下,发如乌亮的软绸轻散四开,无数细小甜香的的桂子就这样如蝶轻轻栖落在发间。
小睡片刻,内务府总管姜忠敏亲自过来请安。黄规全被惩处后姜忠敏继任,一手打点着内务府上下,他自然明白是得了谁的便宜,对棠梨宫上下一发的殷勤小心,恨不得掏心窝子来报答我对他的提拔。
这次他来,却是比以往更加兴奋,小心翼翼奉了一副托盘上来,上面用大红锦缎覆盖住。我不由笑:“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样子小心端着。”
他喜眉喜眼的笑:“皇上特意赐予小主的,小主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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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成鞋底的菜玉属蓝田玉的名种,翠色莹莹,触手温润细密,内衬各种名贵香料,鞋尖上缀着一颗拇指大的合浦明珠,圆润硕大,令人目眩,旁边又夹杂丝线串联各色宝石与米珠精绣成鸳鸯荷花的图案。珠宝也罢了,鞋面竟是由金错绣绉的蜀锦做成,蜀锦向来被赞誉“贝锦斐成,濯色江波”,更何况是金错绣绉的蜀锦,蜀中女子百人绣三年方得一匹,那样奢华珍贵,一寸之价可以一斗金比之。从来宫中女子连一见也不易,更不用说用来做鞋那样奢侈。
我含笑收下,不由得微笑:“多谢皇上赏赐。只是这蜀锦是哪里来的?我记得蜀中的贡例锦缎二月时已到过,只送了皇后与太后宫中,新到的总得明年二月才有。”
姜忠敏叩首道:“这才是皇上对小主的殊宠啊。清河王爷离宫出游到了蜀中,见有新织就花样的蜀锦就千里迢迢让人送了来,就这么一匹,皇上就命针工局连日赶制了出来。”
我“哦”了一声,才想起清河王自那日太液池相遇后便离宫周游,算算日子,也有月余了。也好,不然他时常出入宫中,总会叫我想起那枚衿缨,想起那份我应该回避的情感,虽然他从未说起过。
只是我害怕,害怕这样未知而尴尬的情感会发生。
所以,我宁愿不要瞧见。不止《山鬼》,甚至连屈原的《离骚》、《九歌》与《湘夫人》等等也束之高阁。
但愿一切如书卷掩于尘灰,不要再叫我知道更多。
然而终究不免怀想,蜀中巴山的绵绵夜雨是怎样的情景,而我只能在宫闱一角望着被局限的四方天空,执一本李义山的诗词默默臆想。
转瞬已经微笑着起身,因为看见姜忠敏身后踏步进来的玄凌,他的气色极好,瞧我正拿了那双玉鞋端详,笑道:“你穿上让朕瞧瞧。”
我走回后堂,方脱下丝履换上玉鞋。玄凌笑:“虽然女子双足不可示于夫君以外的人,你又何必这样小心。”
我低头笑:“好不好看?”
他赞了一回,“正好合你的脚,看来朕没嘱咐错。”
我抬头:“什么?”
他将我拢入怀中,“朕命针工局的人将鞋子做成四寸二分,果然没错。”
我侧头想了想,问道:“臣妾似乎没有对皇上说过臣妾双足的尺寸。”
他骇笑,“朕与你共枕而眠多日,怎会不晓得这个。”他顿一顿,“朕特地嘱咐绣院的针线娘子绣成鸳鸯……”他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我旋首,风自窗下入,空气中浅霜般的凉意已透在秋寒之中,身子微微一颤,已经明了他对我的用心。
不是不感动的。自探望眉庄回来后,有意无意间比往日疏远他不少。他不会没有觉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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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声道:“没有。皇上没有叫臣妾不高兴。”
他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惶,似乎是害怕和急切,他握住我的手:“嬛嬛,朕说过你和朕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唤朕‘四郎’,你忘记了么?”
我摇头,“嬛嬛失言了。嬛嬛只是害怕。”
他不再说话,只紧紧搂住我,他的体温驱散了些许秋寒,温柔道:“你别怕。朕曾经许你的必然会给你。嬛嬛,朕会护着你。”
辗转忆起那一日的杏花,枕畔的软语,御书房中的承诺,心似被温暖春风软软一击,几乎要落下泪来。
终于还是没有流泪,伸手挽住他修长温热的颈。
或许,我真是他眼中可以例外一些的人。如果这许多的宠里有那么些许爱,也是值得的。
待到长夜霜重雾蒙时,我披衣起身,星河灿灿的光辉在静夜里越发分明,似乎是漫天倾满了璀璨的碎钻,那种明亮的光辉几乎叫人惊叹。玄凌温柔拥抱我,与我共剪西窗下那一对烨烨明烛。他无意到:“京都晴空朗星,六弟的书信中却说蜀中多雨,幸好他留居的巴山夜雨之景甚美,倒也安慰旅途滞困。”
我微笑不语,只依靠在玄凌怀抱中。“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那是诗里的美好句子。玄凌默默无语,俯身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与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合为一人。一刹那,我心中温软触动,不愿再去想那沾染了杜若花香的或许此时正身处巴山夜雨里的萧肃身影,只安心地认为:或许玄凌,他真是喜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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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红了脸:“越发油嘴滑舌了。只盼着皇上现在来把你拉走,你便安静了。”
正说笑着,周宁海进来,后头跟着两个小太监,恭声道:“甄婕妤,安美人,两位小主吉祥。”
陵容与我俱是愕然:“周公公怎么来了?”
周宁海笑眯眯道:“华妃娘娘新得了两匹蜀锦,说来还是清河王在蜀中时手制的呢,娘娘想着颜色清淡好看,就让裁了两身衣裳送与小主。”
小太监端着衣裳送到我面前,含着不容推脱的意味,我意外,即刻笑道:“多谢娘娘关怀。槿汐,收下吧。”
槿汐端过闪到一边:“回小主的话,这衣裳颜色雅致,手工又精巧,只是上回通明殿的法师来时说了,小主与火犯冲,易惹是非,不能穿红色的衣裳,尤其是妃红的,怕是要隔上一年才能穿上身呢。”
周宁海皮笑肉不笑:“槿汐你的意思是,娘娘赏的衣裳小主便不能穿了。也是,婕妤新得恩宠,除了皇上赏赐,旁人的东西何尝肯放在眼里呢。倒是我们娘娘常说,身正不畏邪。法师之言虽不能不信,但娘娘恩惠,福泽庇佑,一定会让婕妤有所裨益。”
我看见妃色的底料上,绣着一朵一朵嵌银丝的淡月色夕颜花,不知怎的,心里无端一动。我情知推不过,忙含笑解围:“槿汐也是好意提醒,公公不必在意。”
周宁海这才多了几丝笑意:“娘娘说十月的赏菊大会,还请婕妤穿上这衣裳去呢。”